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开春的季节,天气还是冷的。山林间的夜风呜呜作响,吹进只剩半边大门的道观正殿,却被 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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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91章 内景外成 天地如一

问镜 by 减肥专家

2023-4-22 10:52

  此言一出,述玄楼内外,眸光打闪,齐齐聚焦过来,相关心绪更是复杂多变。
  有相当一部分人,还是带了点儿惊喜的:
  等渊虚天君过去,其虚弱的本质就暴露了吗?
  作为视线的焦点,千宝道人微愕,但他也是七窍玲珑之人,哈哈一笑,并不多问,直接站起身来:
  “成!看在你师傅份儿,师叔我勉为其难,也不要报酬,白帮你一回!”
  他看似说笑,其实是排除掉了离尘宗之参与此间分配的可能。
  但如此这般,也仅仅是打消了某些人极少部分的疑虑而已。
  千宝道人慢步出了述玄楼,去寻他的对手。他步子迈得不紧不慢,但心念转动却是非常迅捷。
  他到这儿,并不是当真看戏来着,也不是像对余慈所说的那样,来凑个数,抵消个强手之类。
  嘻嘻哈哈的外表下,千宝道人一直在冷眼旁观。
  多少年来,离尘宗和洗玉盟有千里万缕的联系,作为核心弟子的千宝道人,往来频繁,对这边的生态最是清楚不过,某种程度上,甚至比洗玉盟内部的某些人,都要更了解。
  他一直在琢磨正一道和海商会斜刺里杀出来,其背后的因由。
  明眼人都知道,这两家出面,争一个对他们而言,全无意义的所在,十有八九,是与洗玉盟内部某宗门有交易。
  照目前这种情况,洗玉盟各个核心宗门,已经是把几处虚空世界,在内部瓜分完毕,但总有那么一两处,需要竞争,那时候,才是要动真格,各个宗门的符法大能,都要轮番出手,也是这一场碧霄清谈的真正高潮所在。
  以余慈那惊艳绝伦的符法造诣,恐怕已经是被人请去,增加胜算。
  如此算来,竞争对手还真无所谓……“有所谓”也没办法,目前规则之下,谁也无法置疑余慈的资格。
  就算想使绊子,折腾“死星”做什么?
  伤不到余慈半根汗毛,还只能将其激怒,然后由他们自己消受。
  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:
  这是“自己人”在背后捅刀子!
  某些人恐怕就是打着“釜底抽薪”的主意,先把这位渊虚天君的后路抄了,回头大可假模假样地做一场置换,把他在那处重要虚空世界的股份剔除掉。
  这种事情,在洗玉盟内部,并不罕见。
  就他与薛平治交谈时捕捉的话风,还有碧霄清谈开始前后,各方的反应,千宝道人已经能够确定,和余慈结盟的,必是飞魂城无疑。
  并不是说,飞魂城、夏夫人就是幕后黑手。
  毕竟,飞魂城还有盟友,还有附庸。
  千宝道人对里面的弯弯绕绕实在太熟,想到飞魂城,随便就能拎出一串儿相关宗门,包括他们的具体情况。
  作为洗玉盟“三天”之一,飞魂城的“势力”还是比较大的,在“九地十五人宗”之内,其盟友和附庸宗门便有六个之多,与清虚道德宗持平,较四明宗和浩然宗那一派,还要多一个。
  不过劣势则在于鱼龙混杂,向心力有些问题。
  作为核心的飞魂城,铁杆盟友自然是同源而出的千山教,可后者只是一个人阶宗门,实力偏弱,飞魂城本身也是内耗严重。相对而言,两个地阶盟友百叠门和五绝馆,都是实力坚强,只比飞魂城略低一线而已。
  除此以外,像什么海崖宗、千奇宗、金幢教,虽各有特色,但良莠不齐,靠过来的时间也不是太长,只是在幽灿和夏夫人的手腕下,拼合在一起罢了。
  这样的联盟,出问题、扯后腿是正常的。
  但并不等于他们就要容许此类事件发生,若这回忍下了,后头还不知会出什么妖蛾子,吃什么闷亏。
  这就是在洗玉盟的生态。
  此类生态,不只是飞魂城这一派独有,包括与其竞争的清虚道德宗,还有成双结对、构成另一个平衡点的四明宗和浩然宗,上清宗破灭之后,整个洗玉盟的格局就是如此。
  除“三天”之外,九地十五人宗,以及数百家盛阶宗门,都要站队划界。
  其宗门等阶越往下,左右摇摆的空间越大,像“盛阶”与“和阶”宗门,今日投靠这家,明天投靠那家,都没有太大问题。
  但“九地十五人宗”这二十四家门派,绝大部分的立场已经数千年以上没有变动过了。
  比如纯阳门,便是数劫以来,一直跟随清虚道德宗,亦步亦趋。
  又比如千山教,与飞魂城同属巫门一脉,就是嚷嚷着要翻脸,也不会有人信的。
  当然,除了站队,还可以严守中立。
  这里面也有两种情况,其一如飞羽堡,实力不俗,自成体系,又有个老不死的坐镇,完全有左右逢源的资格,同样类型的又有八极宗。
  其二如曾经的赤霄天,因为杀手宗门的性质,不存在任何立场,但也自然给排除在决策圈之外,还有一些不自量力想要“左右逢源”的,如今天的灵辰宗,就是典型。
  如此站队划界,也不是说各个派系之间水火不容,而是某种平衡生态的需要。
  当年上清宗在时,已经有所显现,这些年则是变本加厉,里面的关系错乱复杂,没有人指点,且不深入观察个十年八载,绝无法理清楚。
  是上清宗留下记忆太过“深刻”的缘故?
  正是由于这种生态,使得洗玉盟能够在上清宗魔劫、天地大劫的连番冲击下,依旧维持相对的稳定,而对于千宝道人这样性情的人来说,只能是庆幸没有生在北地三湖了……
  在离尘宗,看不惯至少可以远远躲开,可在这里,在周覆一切的大网中,又能躲到哪儿去呢?
  目前,余慈是以其不可思议的能力硬顶,可明枪暗箭,能支撑到几时?
  千宝道人心中越是明白,越是担忧。
  可如今他能做的,只有眼下这么一点儿微不足道的事情罢了。
  千宝道人来到述玄楼外,静待自己的对手出现。
  他心里想:最好是出来一个“上驷”,火狱真君最好,乔休真君也凑合,只要兑了子,少输当赢嘛……
  然而,对面站出来的人影,让他失望了。
  来人中等身材,便是穿着道袍,也没多少出尘之气,看上去倒是精瘦干练,眸光犀利,不是好欺之辈。
  对方他也认得,是此界知名的符修天风散人。虽是散修出身,但一步一个脚印修炼到真人境界,一身所学极是扎实,比当初被噬原虫催化的南宫城,可要强出太多。
  就算他在全盛状态,胜机也极是渺茫,更不用说是在今日。
  正一道和海商会还是精打细算哪!
  难得他们还能稳住阵脚,留了张天吉和乔休两个小劫法宗师,怎么算还是那边更有机会!
  至于本局……好吧,这回轮到对方选题。
  归真法,归真法!
  千宝道人喃喃祷告,虽说胜算真不大,可是他也绝不想输,那么,就只有这个看起来比较合他胃口的比法,才更多胜算。
  可惜,似乎所有的运道都被第一局的火焰烧光了,天风散人没遂他的意,冷静道:
  “一色法!”
  千宝道人闭了闭眼,不假掩饰地露出苦笑。
  这是看老子境界低,又有伤在身,往死里欺负啊!
  今日“分云斗符”的五种方式,万象法主控制、羽落法看巧思、星罗法重大局、归真法需灵性,唯有这一色法,要的是“水天一色,横无际涯”。
  就是对一处极大范围的环境,以符法进行控制、渲染,彼此争抢“地盘”,考验的是符法在“宏大”领域的造诣,故而修为境界是重中之重,稍逊一筹,场面上就很是难看,可谓胜即大胜、败即惨败。
  千宝道人本还想挣扎一下,正要开口,却见对面天风散人抢先一步:
  “我选天色!”
  千宝道人苦笑:“那我就是水色了?”
  所谓天色、水色,其实就是晴与阴的差别,就是要斗符双方,通过对云气的控制,使此天象弥扩水天之间,也是一色法最经典的颜色分类。
  若换了别日,千宝道人巴不得如此,毕竟“水色”与他的“千宝池”对应,最好施为。
  可如今,经过刚刚余慈对“帝钟”神通的应用,这一片天地,正是阳气最盛之时,谁选“天色”,便是顺时而动,对应的那个,自然就是逆势而为。
  虽说为平衡起见,根据自然天气的不同,有“先手五息”的规定,但这绝不足以抵消目前的差距。
  千宝道人往述玄楼上瞥了一眼,因为角度问题,没看到余慈的表情,但想来好看不到哪儿去。
  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?
  真的不给活路啊……
  不管怎样,选人、选题、选先的流程都已经走完,不能再有所更易。
  斗符双方只等那一声象征开始的清罄之音了。
  千宝道人微瞑双目,气机流转,尽可能调整到最佳状态,他也准备将身上伤势暂时强压下去,不去管结果,却定要奋力一搏!
  目前的好消息是,刚刚余慈“诠释”大日的余波,似乎还在发挥作用。
  特别是当他静下心来,便有氤氲暖意,仿佛是一块温玉,在胸腹间来回滚动。
  当他注意转移过去的时候,连神魂都受到滋养,非常舒服,以至于几乎感觉不到伤势的拖累。
  不过,这种待遇,是他一人独享吗?
  千宝道人可以肯定,在余慈下棋的时候,述玄楼内外都是有类似感应的,士如真君就提起过。
  但在分了胜负之后,余慈明显有一个收摄帝钟、金乌的动作,而若再有影响,夏夫人不说,张天吉等人又怎会不提出异议?
  千宝道人的视线扫过天风散人,也扫过述玄楼和观景云台上的许多人,从神情变化上,得出一个判断:
  这份待遇,还真是独一份儿!
  他有悟于心,抬头看天,太阳光芒强烈而不两眼,甚至有点儿亲切;深吸口气,自口鼻间进来的气息,也是暖融融的,而且没有平时那些微小的杂质,就像是在秘府洞天修炼时一样,整个人都似是抹消了与外部天地界限,要在精纯的天地元气中融化掉了。
  解良那个老古板,曾对他做出过恨铁不成钢的评价,说他这辈子,只有在洞天福地里、浸泡在精纯元气中,才能感受“天地如一”的滋味儿。
  现在,千宝道人就很想揪这位兄弟来瞅瞅:
  就这儿,你给起个名儿,叫什么洞天好呢?
  千宝道人不知道余慈是怎么做到的,他忍住没有回头,定了定神,也等到了清罄之音响起。
  自此刻起,他有五息的自由发挥时间,以抵消如今晴空万里的自然天象。
  千宝道人开始画符。
  有人曾说过,一色法的本质,就是用水汽丈量光线,他深以为然。
  蓝天白云,阴霾密布,对能够呼风唤雨的修士而言,听起来简单,可要想达到那个标准,绝不是件简单的事。
  召两片云彩过来没什么,真要达到变化天象、几近天然的程度,还要在种种干扰下维持,千宝道人自认为没那份能耐。
  但他从来都是心思灵便之人,知道事态微妙,决不会闷头走到黑。故而一边琢磨形势、猜估余慈手段,一边试探性地慢慢勾画符形。
  他使的是一个非常普通的“云水符”,是修士炼丹、制器,需要阴凉环境时,隔绝日光之用,在水汽较为充沛的地方使来,更是简单方便。
  既然简单了,功效可想而知。
  所以,此刻没有像之前的比斗那样,阴云四合,寒气骤降,只是起了阵微风,湖上修士感觉到有些湿气,抬头上看,一片云朵乘风而来,飘悠悠遮住太阳。
  述玄楼内外修士:“……”
  现在直接宣布天风散人胜出可以吗?
  便在水天之间一片哑然之际,又一声清罄之音响起,提醒“先手五息”的时间过去。
  没有什么好说的,天风散人直接画符。
  按照“一色法”的法度,考验的是修士符法的“宏大”特性,范围要广、持续时间要长,还要经受住冲击破坏,故而最好是先出核心分形,视后面情况,临时增删调整,天风散人也是这么做的。
  他起手的灵符也很普通,是连通神修士都能应用自如的“大日符”,专用来释放强光高热,部分时候能起到破除幻术的作用,是最简单的双符形结构,算是和“云水符”同一个档次。
  可紧接着,他远超出千宝道人符法造诣便充分显现出来。
  便在符形勾勒完毕之时,他指尖随意涂画,竟是在核心双符形的基础上,连续排出了七个后续符形,引动天地元气,流动不息,使水天之间风力骤紧,湖上水纹层生。
  此时,千宝道人的“云水符”还在发挥作用,收集湖面水汽,制造空气对流,将其送上天空,凝结成云……当然,这份儿效率堪称是惨不忍睹。
  而天风散人的符法发动,倒在某种程度上,加速了云气生成的进程。
  观景云台上,敖休经过一番心理调适,又看到天风散人与千宝道人之间巨大的差距,此时倒是变得轻松下来,难得地露出笑容:
  看那拙劣手段,天风都觉得心焦……
  敖休一点儿都不担心天风散人会弄巧成拙,这样的日头,所谓“风吹云散”,只要是起了势,想再聚云生阴,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儿。
  看起来,千宝道人这一局,是要让了。
  如此,重点还是要放在后面三局……他有心想参加敖洋和张天吉的讨论,可他前面的表现,比现在的千宝道人还要拙劣,以至于那两人很干脆地将其排除在外,自顾自埋头商议,让他心里很是不爽。
  想到这儿,他又有些神思不属。
  恰在此时,眼角处忽有一道清光刷过,直指天风散人处,转眼间就是符形动摇,已经排列好的十余个分形,骤然扭曲,当即崩溃了三分之一还多。
  这下来得突兀又毫无道理,天风散人直接就愣住。
  这是符法手段?
  敖休根本没过脑子,当下跳起身来,一声“犯规”就要嚷出口,可话到嘴巴,却是看到张天吉和敖洋刀锋似的眼神,猛窒间,硬生生把那两个字又咽了回去。
  而在此时,水天之间已经起了嗡嗡的议论声。
  只要是一直关注比斗情形的就能看见,清光发端于千宝道人背后,当空刷落,直指天风散人身前,虚空凝就的符箓。
  虽说“一色法”允许向对手发起干扰,但那也是在符法层面上,别的手段是万万不成的。
  而怎么看,千宝道人这一招,也是出格了。
  湖面上议论纷纷,但所有的议论声,到了述玄楼上,就尽数消失。
  这边的修士,一大半都看向辛乙——这位符法大能早先数次准确论断,还有直接作用于各家各人的惨痛回忆,都为他建立起不可动摇的权威。
  另一小半人,则是看向余慈,里面的情绪不免就有些微妙了。
  余慈则根本不搭理,只与身边薛平治、士如真君低声交谈,似乎对楼外的斗符,都缺乏关注,又像是为同样迷惑的同伴,做一番解释。
  不论他在做什么,都无人能从中得到任何有意义的信息。
  如此微妙的情形,一直持续到辛乙开口发笑:“好家伙,祭炼?”
  大部分都是糊涂,却也有像蓝学桢之流,脱口应和:“果然是祭炼!”
  “怎么是祭炼?”
  三言两句,众多修士的思路又给弄乱套了。
  辛乙则适时起到解惑的作用:“这位离尘宗的道友,当真深有巧思,你画你的,我炼我的……对法器的祭炼之法,能给他用到这里,也可谓奇思妙想、‘不滞于物’了。”
  经由辛乙这么一提醒,有眼尖的就看到了:
  “千宝道人手上掐的,正是地煞手决!”
  此言一出,之前述玄楼上滞后的气氛,便是轰然热烈起来。
  不管是符法上的内行、外行,“祭炼”这种事儿,大伙都懂,谁还没有一件与心意相合的法器、法宝?
  人们也都知道,祭炼之术,根源还真是符法。若千宝道人真用这般手段,谁也不能说他违规。
  可这又是什么道理?
  凭什么作用在法器、法宝等实体之上的祭炼之术,能用在斗符上,而且效果还相当不错?
  当下就有性子急的,直接叫道:“还请天君为我们解惑!”
  一时应和者众。
  哪知道,一直以来好为人师的辛天君,这时候却使了个狡猾:
  “天君?在座的天君可不是一个……”
  他此话一出,众修士的视线“刷刷刷”全落到另一侧余慈身上。
  至于楚天君之流……又不是神意攻伐,就不要凑热闹了吧。
  可惜,余慈此时可谓水泼不进,眼都不眨一下,便回道:“辛天君是天下公认的炼器宗师,经手的法器、法宝不计其数,至于在下,从头祭炼的法器,还没有一个超过十重天的,实不敢在此大庭广众之下出丑。”
  听他这么说,满楼修士也是哑然。
  也只有在这种时段,人们才能想到,他们面前的渊虚天君,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一位修道不超过一甲子的“新锐后进”。
  论经验、论积累,简直匮乏得让人……嫉妒啊!
  能以如此经历,凌驾于万万人之上,拥有他人千年万年也难以实现的成就,等到经验、积累足够了,还有他们的活路吗?
  辛乙为之失笑,不再和余慈纠缠,直接便道:“那我就再说说。要说祭炼用在别处,理论上是完全可行的。祭炼的本质嘛,就是灵昧……咳,不好意思,说顺口了,我是说,祭炼就是人的心神与某种天地法则构造的融合,这一点,大伙应该明白。”
  述玄楼上的修士,没有水平特别差的,听得是心领神会。
  仅有的几位已经接触到“天人九法”层次的强人,也知道,辛乙真正想说的是:
  祭炼本质就是灵昧法则与造化法则的某种“媾和”方式。通过心神与特殊法则构造——通常来说就是法器的结合,达到更方便运使法则力量的效果。
  当然,具体的理论要更复杂:人之本身也是造化成就,和法器结构迥然不同,如何在不同的结构之间取得平衡、实现融合,且保持“人”的主体地位,不耽误修行精进,是能够让人钻研一辈子的大学问。
  辛乙就是陷在里面出不来的典型代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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